Saturday, November 24, 2012

變身 第七章

第七章 灰狼

  從夢中訝然驚醒的她,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奕一。
  奕一擔心地走到她的榻邊,用手探她的額頭。「怎麼了?妳覺得怎麼樣了?」
  剛才的夢清楚地躍上腦海,她覺得既心虛又尷尬地別過了頭,方才應道:「沒事。」
  奕一狐疑地望著她,硬生生收回了手。「真的沒事嗎?」
  她搖頭,回想起剛才的夢境依然是滿臉發燙。
  「妳睡了兩天了。」
  聽見奕一的話,她嚇了一大跳。轉頭望他,才發現落地窗簾已經如她所願換成了想要的顏色。
  難道,你能猜到我在想什麼嗎?
  她疑惑地望向奕一,見他一臉的懵懂,不自覺輕嘆了一口氣。
  是我想太多了。
  「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不餓。」她又搖頭。
  「睡了兩天,不吃點東西會餓壞的。」奕一看來很堅持。
  她遲疑了一會兒,只得緩緩應道:「幫我熱個漢堡,好嗎?」
  聽到她的答案,奕一很滿意地離開房間,走到廚房去為她張羅一切。
  睡了兩天嗎?
  她走下床,踱到落地窗前,那張和她一起摔倒的藤椅好好地放在原地,地上亦沒有血跡。她回頭,望向昏迷之前瑟縮的角落,乾乾淨淨的,就像不曾發生過任何事。走到鏡子前審視自己,之前起泡的雙手如今完好無缺,額頭也找不到任何傷痕。
  難道……,是她的幻覺?

  她滿腹疑團地轉身,看見了那張新的窗簾,不確定地走上前伸手去撫摸。
  黑色的底布上其實繡上了大大小小同樣是黑色但較有光澤的花案,十分精緻,即使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摸起來輕薄涼爽的布質吸光度極佳,房裡一片陰暗昏沈,根本容不了一絲光線。
  她有點焦慮地在房裡踱步,心中徬徨。
  望向牆上的鐘,時間是兩點鐘。是凌晨兩點還是下午兩點呢?
  她決定掀開窗簾以解除心中的疑惑,但手才伸到半空,便遲疑起來。
  如果是夢,那撕心裂肺的灼熱痛楚為何如此深刻而清晰?
  答案如果就在簾子背後的話,那她應不應該揭開真相呢?
  牆上的鐘滴答滴答地響,時間一秒一秒地過,但房間的時間就像凝住了。她花了好長的時間才碰到窗簾,接下來只要掀開就行了,手卻在這個時候不爭氣地顫抖起來。
  究竟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掀開呢?她自問,很沒出息地維持著伸手的姿勢良久。
  好奇心終究還是戰勝了一切。她討厭曖昧不明的情況,就算掀開簾子會傷害自己,她也要一探究竟。
  原本光線不足的房間似乎更暗了,陰陰涼涼的感覺讓她覺得舒服。
  應該是凌晨吧?再努力一點,就行了。
  拉著窗簾的手才微微收回,她就被狗兒的狂吠聲嚇得鬆了手。同時發出的還有碟子砸落在地的聲音。
  隨之而起的是奕一的叫喊。
  她想回頭,卻在還搞不清楚情況之下被奕一摟著拉出了房間。
  走廊一地的碎瓷,剛無菌加熱過的漢堡,伴著碟子的碎片孤獨地躺在地上。

  看著突然反常的奕一,她有些畏懼地坐在客廳的紅色沙發上。他鐵青著臉,把碎了一地的瓷碟收拾乾淨,再把髒了的漢堡處理掉。牛奶坐在她的身邊連動都不敢動,這隻聰明的狗想必也懂得察言觀色吧!
  待一切收拾妥當,奕一又到廚房裡頭砰砰乓乓地張羅些什麼,過了半晌,竟又拿出了熱騰騰的漢堡。
  她心裡還正為不用進食而暗自感到高興,這下子又來了一碟新的,那可怎麼辦?
  「你慢慢吃,」臉色看來不如之前那麼緊繃的奕一長吁一口氣,「我上個洗手間。」說罷,便自顧自離開客廳。
  雖然對奕一的表現覺得奇怪,但機不可失,此時此刻不容得她多想。她用最快的速度戴上手套,拿起碟子裡頭的漢堡,輕輕抹過自己的嘴邊,然後馬上遞給了牛奶。
  美食送到嘴邊,牛奶當然不會拒絕,一口便接過漢堡,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牛奶乖,快吃!」她強忍著食物味道留在口邊的噁心感,邊摸著牛奶的頭催促著它。
  三兩下子,奕一未走出洗手間之前,漢堡已被牛奶有效率地解決了。
  看著桌子上剩下的空碟,她鬆了一口氣,拉下手套軟軟地癱在沙發上。
  過了好久,奕一才回到客廳。甫坐下,便向她提出了驚人的提議:
  「妳要不要……考慮暫時搬到我家去住?」
  她不解地望他,希望能得到他的進一步解釋。
  「剛才……,」他遲疑著,轉頭朝後方望了望,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繼道:「妳剛剛在房間的時候,我似乎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在妳旁邊。」
  聽了奕一的話,她有一種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在一起兩年之久,奕一從未要求過她與他同住。原因是他知道自己工作的危險性,不想萬一自己感染上什麼病毒時會傳染她。這一點她很明白,獨立慣了的她其實也希望自己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所以不曾為了這點有絲毫不快。而且兩個人一旦同住了,產生的磨擦肯定會隨之增加。與其住在一起變冤家,還不如當一對相思的情人。
  所以聽見奕一的這個提議,第一個衝入她腦中的念頭不是高興,而是害怕。
  「你……,」她顯得有點緊張,仍強作鎮定:「看到什麼了嗎?」
  奕一抓了抓頭髮,顯得有點困惑。「我也說不清楚。剛剛看妳站在窗邊,雖然房間很暗,但妳身後好像有一層濃濃、深沈的霧氣……」
  聽到「霧氣」二字,她楞了楞,早前的夢境如電影畫面般躍上腦海,血紅色、一望無際的水面,和她合體同歡的男人,還有小巧、藍色的鳥兒。
  不對,這是夢。這只是夢而已。她在心中暗忖。
  奕一見她想得出神,便來握她的手。「可能是我眼花了,對不起,嚇到妳了。」
  她回過神,搖頭向他示意:「不。沒有。應該真的是你看錯了吧!」
  見她這麼說,奕一也不好勉強她,只得作罷。
  黑色的霧嗎?每一次在心裡唸道,她便不自主地想到那個夢境。即使看不見他的臉,她能夠清楚地回想起他身上的氣味、他們彼此交纏的鼻息,還有他身上汗水的味道。
  只是一個銷魂的夢,就讓她如此難以忘記對方嗎?就連奕一臨走前和她吻別時,她腦海中亦很愧疚地想到了那副寬厚的肩膀。
  奕一走後,她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確定是晚上之後,她拉開了落地窗簾,打開窗戶,讓晚風徐徐吹入房間。
  清涼的風讓她的腦袋變得較為清醒。她坐在窗前的藤椅上,不著邊際地想著週遭的一切──疫病、死亡、世界、希望和人生。
  一直乖乖趴在身邊的牛奶突然發出了前所未有可怕嗚咽,打擾了她的思緒。她正想安撫牛奶,卻在不經意瞥見對街之後倒抽一口涼氣,整個人呆若木雞。

  那一個夜晚,對街出現了一頭眼放青光正凝視著她的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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