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March 17, 2012

變身 第二章

第二章 牛奶


  臉上有濕濕又溫熱的感覺,她睜開了眼睛。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碩大的動物的眼睛。  過於靠近的距離,教她看不清楚那和她大眼瞪小眼的動物到底是什麼?  一陣恐懼即時升起。  天!她掙扎著起身,身體的疼痛促使她發出低微的呻吟,卻已經足以讓那隻動物嚇退。  它發出一聲悶哼,退後了兩步,往房間外衝去。
  怎麼?又回到房間了呢?  她強忍著口乾舌燥和渾身的灼熱,猛力吞著口水。  (水呢?我需要水......)  水......念頭至止,她半滾著下床,才一落地,手上便一陣刺痛。
  「乾嘛起床呢?」房門口傳來男聲。從外型她便可以判斷出他是誰──奕一,是她的男友。
  「我......」她發出乾乾的聲音,試圖掩飾自己的狼狽。「剛才......」
  「你幾天沒吃東西了嗎?怎麼身體嚴重脫水?」奕一上前把她攙扶回到床上。「我給你打了點滴。妳好好休息吧!」
  她望著手上的針管,這是醫院用的點滴。他到過醫院了嗎?
  奕一走到窗邊,從室內往街上望去。「這幾天醫院的患者急遽增加,流感死亡病例不斷飆升,妳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現在,街上都沒什麼人了,上街記得要戴口罩啊!」
  她無力地點著頭,順從地答應著他。

  以她現在這種狀況,別說讓她上街,就算走到客廳她可能也做不到。
  「好端端地怎麼就病了呢?」奕一把目光從窗外轉移到她身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還發高燒。幸好沒有其他徵狀,否則妳會被要求強制隔離。」
  「隔離,代表的就是死亡吧!」她清了清喉,強迫自己說出聲來。聲音乾乾的,似乎源自遙遠的地底。
  「怎麼會?別想太多了!」奕一苦笑著,愛憐地輕撫著她的臉。
  「如果,我患了流感。你會是第一個來把我捉走的嗎?」忍受著喉嚨的乾渴,她還是要問。內心的恐怖不安讓她一定要確認事情的真相。
  預先知道結果,總比到頭才發現好吧!她是這樣想的。
  「別傻了!」奕一又乾笑兩聲,「這個假設一點都不有趣。」
  「你會的,對吧?」她有些失望,微微別過了臉。「我知道你會。」
  「不要胡思亂想。」奕一見她難過,又不知應如何安撫她,只有在她的額上輕輕留下一個吻示意。
  又一陣動物的嗚咽,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循聲而去,看到了一隻狗。一隻身型健壯的拉不拉多犬。
  「牛奶,過來!」奕一看見了房門口的狗,便向它下達命令。
  只見狗聽見奕一的叫喚,便聽話地慢慢走了過去。
  「它叫牛奶,是一隻看護犬。」奕一摸摸「牛奶」的頭,邊向它示意要它走向躺在床上的她。
  牛奶遲疑了片刻,才舉步來到床榻旁邊,把嘴巴放到她的手上,舔了舔她的手指。
  剛剛那陣濕熱的感覺,原來是牛奶在喚她。
  她莞爾,伸手抓了抓牛奶的頭。
  「我在忙碌的期間,牛奶會代我照顧你的。」奕一說完後便坐到榻邊,凝神望她。
  她覺得十分尷尬,試圖迴避他的目光。「不要這樣看我,這個樣子很狼狽對吧?」
  想到自己倒臥在廚房的窘態,她恨不得現在馬上有個洞讓她鑽進去。
  「在我看來,妳無論何時都是美麗的。」奕一摟了摟黏附在她額角的瀏海,對她笑道。
  若是平時,她會回報以他最燦爛而羞澀的笑容。但現在,她卻笑不出來。
  除了身體仍舊處於極度不舒服的狀況之外,還有她的完美形象。
  剛在一起的時候,他經常都稱讚她那永遠不慌不忙、萬事泰然的處事態度。「沉著的美。」他是這樣說的。
  現在這一份沉著在他眼中想必已經蕩然無存了吧?
  她轉過頭,把臉轉向牛奶,一個沒有他的方向。
  「妳應該累了,別想太多。」奕一見她心情不佳,也就不再多打擾她。「有什麼可以吩咐牛奶代你去拿。指令寫在這裡了。」
  她這才發現床邊多了一張小茶几,几上放著薄薄的一本記事本。
  「我只請了半天假,要回去報到了,有什麼事記得扣我。」奕一走出房間前朝她比了個「通話」的手勢。
  (請你來帶我隔離嗎?)她負氣地在心中回答。
  看著奕一離去的背影,她閉上了雙眼。陽光在眼皮的阻隔下化為一道殷紅。
  剛認識的時候,她就知道他的工作。說得好聽是通訊警員,不好聽就是劊子手了。尤其是這一波的最新變異型人蚊型流感混合症,他不曉得將多少疑似病患送進隔離區。誰都知道,一旦進入隔離區即使沒有患病,受到感染的機率會提高140%,亦即代表被政府宣判死刑,再也沒有機會翻身。
  牛奶輕輕哀號了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搔了搔它的頭,對它問道:「餓了嗎?」
  它又輕哀一聲,並舔了舔她的手。
  「這個可以讓你吃哦!」她坐起身,伸手把几上的餅乾包裝袋打開,遞向牛奶。
  狗兒會聽話似地輕輕銜起包裝袋的邊緣,把袋子銜到地上,自顧自慢慢開始它的大餐。
  窗外來了一隻鳥,看起來像是黃鶯,停在陽台的欄杆上「啾啾啾」地唱了幾句。
  牛奶抬起頭,顧不得眼前美味的餅乾,被鳥兒吸引了目光。
  這個時候還有鳥兒在歌唱啊?她想。死的死、病的病,若不是你在這裡吟唱,我還以為這個世界只剩一片死寂了呢!
  鳥兒似乎讀懂她心裡的話,加場又再卿卿唱了兩段。
  突如其來「汪」的一聲,不只嚇著了正在高歌的表演者,也著實讓她嚇了一大跳。牛奶不知何時已經「埋伏」在陽台的落地玻璃窗前,看準機會便朝鳥兒撲去。
  「不要!」她下意識出聲遏止,卻已經太遲。
  鳥兒來不及唱完她的歌兒,急著「噗」、「噗」展翅離去,留下遺憾的她和撲了個空的狗兒。
  (是呀,趁著還有力氣展翅,飛到遠一點的地方去吧!)她自喁,安慰著自己。
  心中忍不住要難過。瞬間燃起的絲絲希望之光再度破滅。鳥兒飛去不會再回頭了,剩下她,到哪兒去的力氣都沒有,只得留在原地等待......





等待未來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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