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February 20, 2014

變身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狩獵(二)──捕獸


  凌晨兩點鐘到達這一座被納入森林保護區的約定地點時,店長已坐在樹上等他。
  一見到他那悠閒的模樣,司縵就忍不住有氣。
  「這個背包很重耶,早知道讓你來揹好了。」
  「你知道裡面有我不喜歡的東西。」店長慢條斯理地應道。
  聽見他一針見血的答案,司縵只得悶哼一聲,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把背包放下。
  「你先到處去逛逛吧!」
  終於到了大展身手的時機了!司縵興奮得如同飛出籠中的鳥兒,急著把那木製小發射器套在手上,帶上登山小刀,閃身消失在叢林之中。
  看著司縵消失的身影,他又墜入剛才的思緒之中。
  臨出發之前,他去探過她。
  她一直坐在窗前盯著自己的雙手發呆,是記起些什麼了嗎?
  要是真的恢復了記憶,她會記得自己嗎?記得該如何?不記得又如何呢?他笑自己的多餘,不是明明決定要放手的嗎?
  拉起右手的袖子,他審視自己的傷口。經過一天的時間,傷口已經癒合得差不多,暗紅色的疤痕從掌心一直延伸至肘窩,再過兩天應該會全無痕跡。一切如同不曾發生過……,當真應該如此嗎?

  經過兩夜的纏綿,他是多麼不想離開她的身邊。如果可以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一輩子,那又何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自私的念頭才湧上腦海,他便搖頭想就此把它揮掉。(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毀了她的生活。)
  夜深的森林裡頭比起城市有生氣得多,耳中傳來大大小小數百隻夜行動物或昆蟲所發出的窸窣聲。是蛙類、鼠類、飛蟲,還有獵食者潛伏的聲音。他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司縵的氣味就在離他十公里遠的林間,像是看中了獵物,氣息變得低緩而細弱,正在伺機行動。
  (狩獵嗎?還是這小子比較適合呢!)他合上雙眼,覺得自己仿佛可以透過司縵的眼睛看到他的週遭、他的獵物,感受到他那因為血的氣味而鼓譟的每一根血管。

  *    *    *    *    *

  司縵隱身在矮叢裡,他可以聽到那隻大型貓科動物輕緩地移動著身軀。(被發現了嗎?)他在心裡想道。
  這一下子,便成了看誰獵誰的有趣遊戲了。
  司縵決定不動聲色地和它比耐力。十幾分鐘過去,當那隻動物又移動了身體半吋時,他得意地笑了。(這傢伙想必是餓得發慌,一點耐性也沒有。)
  以獵物移動的身型來估算,預計它應該有2公尺長,體重也該有150公斤左右。在這個年代,還能長得那麼精壯,實屬難得。每當它靠近一步,司縵便更興奮一點。隨著目標離自己越來越近,他幾乎要忍不住開心得叫出聲來。這是一種久違了的感覺。畢竟還是森林適合自己呀!
  在自己快進入那猛獸的躍程內之前,他率先採取了攻擊。要是慢了半拍,他可要變成了那頭動物的大餐了。他啟動手中的小型發射器,放出了四支短箭,射中了目標。大貓生氣地吼了一聲,發狂著朝他跳去。
  司縵以最迅速的動作踏上身後20米的大樹,然後借力以居高之勢朝那隻大貓的背上跳去。獵物背上中了他的一腳,怒吼著轉頭便朝他的腳咬去,他另一隻腳一蹬,踩著大貓跳到它面前50米處,和它對峙著。
  這隻猛獸想必沒有見過人,看到司縵之後的第一個反應是被嚇一跳地有點退縮,但隨即又吼著朝他撲去。
  司縵越玩越起勁,高興地跳開躲避它的攻擊。大貓眼見自己撲了幾次空,惱怒地轉身與司縵對望,不敢輕舉妄動。
  「怎麼?不敢動了?」司縵也不管那頭野獸聽不聽得懂,「在等機會嗎?」
  獵物的呼吸變得沈重,似乎是剛才放出的那幾支箭上的藥效發作,身體開始有點遲緩。
  他有點掃興地對著它嚷嚷:「喂,不行了喲?才那麼兩下子,早知道不放麻藥了。」
  大貓慢慢在面前倒下,司縵嘆了口氣,走到它跟前去拍打它的臉。它發出一聲悶哼之後便沒有了反應,司縵懊惱地坐在它身邊用力地拍了拍了它,希望它能就此醒過來,卻徒勞無功。
  從褲袋裡頭抽出了登山刀,司縵正在考慮究竟應該要等這隻猛獸醒來再和它一決勝負,還是要直接宰了它拿來祭五臟廟。
  「現在要遇上這樣的對手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呀!」他幾乎是倚在那隻昏倒了的老虎身上自言自語,手上還不斷在那美麗的黃黑條紋皮毛上撫摸。
  肚子不爭氣地發出巨響,司縵苦笑著摸了摸肚子。「看來肚子已經幫我做了決定。」
  打定主意之後,他把小刀重重地插入土中,索性整個人躺下,把大貓當成了枕頭。「遇到我算你運氣不好,不過我會讓你死得很痛快的。」他伸出手繞住大貓的頸,打算使力讓這隻動物一次就斷氣,卻被突如其來的小石子打中右手肘的神經穴,無力地岔了手。
  司縵生氣地朝剛才他借力的那棵大樹大罵:「你想幹嘛?打擾別人打獵是一件很沒有禮貌的事情!」
  樹上傳來了店長的聲音:「這是瀕危動物,你殺死它就觸犯了法律。」
  「我管他什麼法律,現在它是我打到的,就應該隨我處置。」司縵咬著牙狠狠說道:「再敢妨礙我下一個目標就是你了。」
  「是嗎?」店長的聲音不知何時到了身後,司縵機警地翻身站起。(早就知道你會有這麼一招,這次騙不了我啦!)但眼前空空如也,沒有店長的蹤影。
  「你以為我會一直用同一個招數嗎?」這回跳到另一棵樹上了。
  「你這個卑鄙的傢伙,夠膽子就出來和我面對面打一場。」司縵氣得不住跳腳。
  「好」字才傳到耳中,司縵便覺得自己的右腳被踢中,一時站立不穩往前撲去。他急著用手撐地反身便回腳踢去,未踢中任何物體腕上卻又一痛,整個人屁股著地跌坐在老虎身旁。
  「你這傢伙給我出來!」他氣得揮拳在空中亂舞,「快給我出來!」
  黑色的霧氣在眼前凝結,慢慢現出了原形。店長站在霧中盤手看他,嘲笑似的眼神有濃濃的挑釁意味。
  司縵站起身,揮拳便朝他打去。店長卻閃身避過,並轉往森林的另一頭跑去。
  「你給我站住!」
  「你期望我傻傻站在那裡讓你打嗎?」店長頭也不回地擱下話,一轉眼已遠遠把司縵丟在後頭。
  「可惡的吸血鬼!我已經忍你很久了!」
  氣得咬牙切齒的司縵眼放青光,俯身變成了一頭身型巨碩的灰狼,怒吼著朝那黑色的人影疾速追去……

  *    *    *    *    *

  營火傳來陣陣香味,司縵的肚子不爭氣地狂叫起來。他生氣地轉了個身,換了另一個姿勢躺在大樹的枝幹上,背對著營火。
  坐在營火前烤著香噴噴兔肉的正是店長。他看了一眼仍在賭氣的司縵,伸手拿起旁邊的杯子朝他擲去。
  「」的一聲,鋁製的杯子打在樹幹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一直氣在心頭的司縵更為光火地轉身跳下大樹,快步走向營火,一把奪過他手上的肉串大嚼起來。
  看著大快朵頤的司縵,他滿意地抿嘴笑了。
  「笑什麼?」司縵瞪了他一眼,「你欠我一頓虎肉大餐,這筆帳遲早要跟你算!」
  肚子填飽後,司縵的氣也已消了大半,竟然很有興致地到森林另一端的廢湖中取水煮起藥草茶。
  「這水不能喝吧?」他望了一眼黑色的湖水,對司縵說道。
  「我知道啊,」司縵把杯子遞到他的面前,「淨化後就行了。」
  他望向司縵,覺得有些哭笑不得:「淨化能力不是這麼用的吧?」
  「管他的,只要派得上用場誰規定不準這麼用?」
  雖然知道司縵在強詞奪理,但誰叫他放走了人家到口的獵物呢?他不作爭辯地替司縵淨化了杯子裡的水,讓他開開心心地煮茶去。
  喝著司縵煮的茶,熟悉的味道讓他不自覺想起以前那段日子:他、司縵,和萊姆。
  未遇上萊姆之前,他一直獨居在森林深處,無時無刻害怕著遇見任何人,膽戰心驚地在過活。生活在遇上萊姆後有了巨大的轉變。後來,才經由萊姆認識了司縵。司縵是個急性子,不喜歡他沈默寡言、喜怒不形於色的個性;而萊姆一直是他們兩人的中和劑,總扮演著和事佬的角色,三人才能相安無事地共處了幾個世紀。
  萊姆死後,他和司縵少了中間人,竟然還能和平共處18年,也算是奇蹟了。司縵其實在心裡是討厭他的吧?經常被他氣得暴跳如雷,破口大罵。要不是因為覺得虧欠萊姆,他早就回到理想的居住地了吧?
  和人類相處對他而言不是難事,在變身之前他本來就是人。雖然當時身邊有不少把他們當成異類的人,但也總算學會如何在人群之中存活。司縵則不同,自小在叢林長大的他受不了人類世界那一套人情關係,即使和人類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他到現在還是不習慣,經常大嚷無聊,說著要回到亞馬遜最後僅剩的一小片原始林去生活。
  他轉頭看司縵,身旁的小夥子食足飯飽後正嚼著草舒服地躺在地上。要是沒有了牽絆,他會更自由快樂地過活吧?不用守著那家店、陪在他這個沈悶的傢伙身邊、不用天天對著客人堆笑臉,只需要忠於自己……
  他放下一直捧著的鋁杯,打算對司縵說出自己未曾告訴他的想法。「如果……」
  「這個世上沒有如果,」司縵卻打斷了他的話,「該發生的始終會發生,不會發生的怎麼做都是枉然。都叫你不要老是想些有的沒的,小心被茶噎死。」
  「我很累,要睡啦!」司縵起身躍上大樹,逃離這一場談話。
  他拿起杯子,小啜一口藥草茶。
  苦苦的滋味傳遍舌尖之後,他感受到一絲難能可貴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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