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前有一個偌大水窪,
天天經過總有幾次不小心往裡摔,
不僅渾身濕透,也搞得狼狽不堪、傷痕累累。
對於這麼一個跌了會痛、看著礙眼,
和自己想要的優雅人生格格不入的“異物”,
總是想要除之而後快。
理性而言,
我可以分析回家路徑、改道而行,
甚至更換家門的方向。
只要避過這危險因素,
大抵可以減低摔跤的可能性。
但這克制不了我偶爾會因在意而想看看它的存在,
然後莫名奇妙走到水邊,讓自己再次差點掉進水中。
週而復始。
那大概得從心理層面著手了。
於是我抽絲剝繭、挖心掏肺,
就想找到那病灶所在,然後拔除。
每日問自己千萬個為什麼,
像個專業醫生般予以輔導。
用快樂仙藥迷惑自己,再不行就上些麻醉,
總有一劑是有效的。
只要不斷嘗試、不斷和病灶對抗到底?!
又或者我應該使用人情療法。
廣邀親朋好友,大家不時來家裡開上一場派對。
每人每次經過門前都往水裡取上一瓢,
日久總是會乾的吧?
如果下雨的頻率不高的話。
只是萬一遇上雨季,恐怕還是阻止不了水窪的氾濫勢頭。
日日惦念著如何除掉水窪,
我開始茶飯不思、坐立難安,
心中怨恨它為何要出現在我家門口,影響我平靜的人生。
於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日漸消瘦。
終於有天我受不了,負氣走到門前,
極盡所能對著水窪大叫大嚷示威,像個潑婦。
水窪平靜而美麗地面對我,投映出我蓬頭垢面的瘋樣。
當下我才恍然,由始至終耿耿於懷的只有自己,
這只是一廂情願的笑話而已。
再次經過水窪,我站在它面前凝視自己。
原來,透過水窪看自己,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那是我對於從痛苦中尋找一絲快樂的迷戀。
我丟掉所有行頭,褪掉所有負累,走入水中,
途中摔了好幾次、傷到幾處,也流了一些血。
血在水中漸漸化開,然後消失無蹤,恐怕已經和水當了朋友。
我躺在水底,從另一個角度看見自己的人生。
天空、白雲、飛鳥,還有我溫暖的家。
水多的時候,我就在裡頭暢泳,
想像自己是一尾真正的魚;
水少的時候,我放縱自己如同一頭開心的豬,
在泥濘中肆意妄為,玩得不亦樂乎。
某天,發現自己坐在乾涸的泥地上,
而水,已經不知所蹤。
我髒兮兮地起身,拍拍身上的泥,
看著這曾經讓我在意不已、如今只剩塵土的地方,
開始懷念起為水窪苦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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