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4, 2013

變身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公僕

  灰暗的一天。
  天空佈滿灰濛濛的煙霾,走在大街上的人除了口罩外都戴上防護眼罩。
  奕一正在前往巡察的途中。他走在道上,人們看到他身著制服皆像看到瘟神,露出恐慌的表情,紛紛走避。
  這也難道,大家都怕他找上他們。遇上他通常都沒有好事,尤其是他在執勤的時候。若不是來把疑似病患帶走,就是通知該戶他們哪個正在隔離的親人過世了,如此冷血無情的職業,也只有他才能一做就是10年。
  今天的天氣糟透了,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原本以為已經有好轉跡象的流感,原來只是再變種的潛伏期而已,現在再次爆發的已非最初的初變種疫病,而是對現有疫苗具有抗藥性的該死的次變種。以為不久後能鬆一口氣的夢想破滅了,這令他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這樣沒完沒了的究竟要到何時才會停止?……或許,要維持到最後一個人類都死亡為止吧?)
  悲觀的想法才湧現,他便馬上揮揮頭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下去。
  (不會的,只要還有夢想,就一定會有希望。)
  他嘆息,事到如今也只能以這樣天真的話來搪塞自己嗎?

  昨天他剛出席了同事的葬禮,一名在這次疫病中英勇殉職的資深警員。葬禮上冷冷清清的,沒有幾名警員出席。大部分同事在那個時候都在全國各個角落為了這場變本加厲的疫病奔波,剩下的才不到10個人。教人不忿的是執政黨竟然沒有委派任何一名官員到場慰問家屬,送到的只有一片表揚逝者功勛的晶片板。
  聽著死者家屬傷心難過的哭聲,他覺得既悲忿又無奈,心中拚命阻止自己想要咒罵這個爛透了的世界的衝動。他是一名警員,必須要學會比常人更快控制自己的情緒,絕對不能敗給這場疫病。
  棺材上鋪著的國家領導人送來的國旗,成為唯一可以證明逝者為國家捐軀的證物。隨著棺木推進往生爐裡,一切都化為灰燼,還有誰會記得他那偉大到甚至丟了性命的付出?
  等待著儀式結束的空檔,他想到了她。心裡想著如果有一天躺在棺木裡的換作是他,她會不會痛哭流淚?在一起兩年,他不曾看過她哭泣,也沒見過她心靈脆弱需要別人安慰的模樣。她總是一副安逸的表情,無論喜、怒、哀、樂皆淺淺地點到即止,彷彿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而他愛上她的正是這一點。
  她不會如同一般人在知道他是警員之後反應呈兩極化,若不是躲得遠遠的,便是死纏爛打追問個不停。這些都令他感到厭煩。知道他是警員的時候,她還以他一個淺淺的微笑,那種安之若素的模樣反而引起他莫大的興趣。在愈加瞭解她之後,他更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她。
  同樣是孤兒,同樣堅強地在這個世界尋找一處屬於自己的角落……,這讓他一廂情願地認為兩人是註定的一對。除了她,我誰都不要。在向她表白的那一天,他就下定了決心,要一輩子保護這個女人。即使她什麼都不說,即使她從來不曾要求過他什麼,他就是覺得自己應該肩負起這項使命。
  或許習慣了勇往直前的他,忘了從另一面去思考:真正需要依靠的人其實是自己,正是她那萬事處之泰然的個性拯救了他,讓他在那痛苦的萬丈深淵之中找到一點燈火、一絲安慰。

  *   *   *   *   *

  「怎麼了?魂不守舍的?」同事班尼用手肘輕碰了碰他。
  他回過神,搖了搖手。「沒事。」
  「這麼多年,還不習慣嗎?」
  班尼用嘲諷的眼光望他。他只能苦笑著搖頭,剛把6個疑似病例送進了國立軍方總醫院,他一天的工作算是結束了。按下腕上通訊器的連結鍵,他站在醫院外頭第三次啟動視訊通話要求連結到她家。之前兩通都沒有接通,他心裡頭有點擔心,卻又安慰自己她懂得照顧自己。
  「怎麼樣?還是沒有人接嗎?」班尼向他探問。
  他沒有答話,注意力都放在通訊器上。只要通訊一連結,他要在第一時間看到她。
  通訊要求像丟進深海的小石子,熒幕上全無反應。
  「是不是出去了?」班尼看來有些不耐煩,「你就跟我一起到俱樂部去好了嘛!」
  按下結束,他再發出通訊要求。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有見到她了,他渴望在今天和她見面,兩個人能像以往一樣手牽著手在街上散步,聊一聊天,然後一起吃晚餐。
  「嘟」的一聲,通訊連結上了。望著熒幕,他楞了一楞,沒有畫面,她啟動的只有語音通話。
  通話接通了,卻沒有傳來她的聲音。
  「喂,」他不自在地開口。
  半晌,才聽到她的回應。
  「妳怎麼了?又不舒服了嗎?」
  「沒有。」她的聲音聽起來好疲倦,「我沒事。」
  「很累嗎?」他關切地問道。
  「還好。」換來的卻只是她淡淡的回應。
  「待會兒我去妳家接妳好嗎?」一想到不久便可以見到她,他便難掩欣喜的神色。
  「奕一,」她頓了頓,「今晚的約會取消好嗎?」
  正想問為什麼,傳聲器又傳來她的聲音:「我有點累,不想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期盼不已的約會成了泡影,他慶幸兩人啟動的是語音通話,她看不見他失望的樣子。
  「那……,好吧!」他掩飾心情故作輕鬆地應道:「妳好好休息,過兩天我再去看妳。」
  「謝謝。」傳聲器傳來她有氣無力的聲音。
  通話才結束,班尼便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搭上他的肩,「都說陪我喝酒去囉!你看,命中註定的啦!」
  看著班尼興奮不已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他無奈地掃開他的手,玩笑式地推了推他:「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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